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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梦默默点了点头,只往前走,阿玄又开口了:“你不能进去。这是别人的地盘,你是魔修,一旦进入其中,会激发抹杀机制。”
“随澜在里面,”殷淮梦垂眸说,“随澜也是魔修,也会这样吗?”
“不一样,”阿玄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最好别进去。”
殷淮梦说:“我不能让随澜出事。”
阿玄语气笃定:“小白不会出事。”
殷淮梦转头看他,冷冷道:“你的小白也许不会出事,但我不敢拿随澜的性命赌你的‘不知道怎么说’。”
阿玄沉默地缠紧了树,只能看着殷淮梦踏进点青汀的迷雾里。
点青汀内外只一步的差距,给殷淮梦的感受却全然不同。第一感觉是喘不过气,仿佛有千万钧的重量压在他身上,空气都是粘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接着,是眼、耳、鼻、口……相继失去作用。
殷淮梦猛地定住,在一片黑暗中疯狂运转身上的魔气,但伴随着运转,是更加剧烈的疼痛和压力。
他凭着目送江随澜进来时的记忆,往江随澜的位置走过去。他无法判断自己有没有走对,每走出一步已经非常艰难。
这样的对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殷淮梦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中的琴,琴弦根根崩断了。
琴已是他的本命琴,琴弦能被他的魔气轻易复原——如果是在外面的话。而现在,断掉琴弦,是断掉了他最有力的武器。殷淮梦咬紧牙关,继续走着,终于,脚边碰到了人。
“随澜?”他摸索着蹲下来,鼻尖先嗅到了一阵不妙的血腥气。
伴随着嗅到气味,他的五感渐渐恢复如常,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愣怔一刹目眦欲裂。
江随澜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大片大片的血蔓延开来,似乎要染红整片点青汀。
他的随澜,苍白的,瘦削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孩子。血还在流,殷淮梦脑中空白,指尖碰到血,只觉得滚烫,他颤抖地去触江随澜的颈侧和鼻息,一点点动静都没有。死了?怎么会,明明刚才他还看他一步一步走进了点青汀,他的随澜,从小银峰上柔软的、天真的、始终保留少年气息的随澜,变成了如今沉默的、悲伤的、背负着沉重的命数的随澜……是因为他的错,造成了这一切后果,而他还没有开始弥补,他还没有让随澜重新信他,对他笑,拥他,吻他,像在小银峰上的日子那样纯粹的欢喜……怎么会死?怎么能死?
殷淮梦周身魔气几乎具象成了盛放的黑色的花,他颤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脸上全是泪水,瞳孔是异样的漆黑,隐隐渗出血来。伴随着这样张扬的魔气,是更强烈的来自于点青汀的灵气压制。半晌,他才又叫了一边江随澜的名字,魔气从他指尖蔓延出去,在那把木琴上生出根根分明的弦,他拨动琴弦,琴音在四周回荡着。
回荡!
殷淮梦猛然回神,点青汀四周空旷,是江水,江水外是平地,老远才有山,怎么会有回音?
眼前的光愈发暗了,浸满血的草地是又软又湿,仿佛在蠕动。
殷淮梦随手拿了把剑,一剑刺下去。
天地震动,景色崩裂。血腥气更浓了,但眼前已没有江随澜。
是幻觉?
一定是幻觉!
殷淮梦站起身,雪白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魔气顺着蔓延到那把极普通的剑上,他再次刺下去,疯狂的,一剑,两剑,三剑……直到眼前的场景完全分崩离析,露出真容。
他在一只巨大的蚌嘴里!
他的脚下是蠕动的蚌肉,已被剑刺得全是伤口,鲜血流出来,蚌壳正要合拢,将他吃下去似的,因此他的眼前才越来越暗。
殷淮梦用剑撑住蚌壳,从蚌中跌跌撞撞地爬出去,看着雾里点青汀,灰蒙蒙的,仍然昭示着不好的预感。
他抬手抹掉的脸上的泪水,心神紧绷,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一幕幻境,最恐怖的画面……
他雪白的衣衫已经黏腻湿润,染了蚌的血,也染了蚌肉上的黏液。他看起来不再那样干净飘逸,而是狼狈,但殷淮梦什么也顾不上,他只想确认江随澜现在还好好的。
走到印象中的位置,这次那里没有满是血的尸体了,只有一只巨大的蚌,已经完全合拢了,在雾里静静的,侧耳细听,能听到缓慢细微的吞噬与消化的声音。
殷淮梦脑中轰地一声,在庞大的外部压力和内心痛苦之下,他的七窍开始溢出血迹,经脉和丹田自从进了点青汀就一直在超负荷运转,许多地方都开始撕裂。殷淮梦却全然不顾,而是扑到那蚌上,魔气顺着紧闭的蚌壳伸进去,他双手用力掰着,五指的指甲齐齐崩裂,指骨一根根咔哒断开,直到蚌壳在这样的力量下不情不愿地张开一条缝,然后这张开的弧度越来越大……
等开到一定的程度,殷淮梦便用琴撑住蚌壳,他走进蚌里,看到躺在蚌肉上的人……他有些不敢认,那“人”身上裹着蚌体内的黏液,衣衫破碎,血肉糜烂,有些地方白骨清晰可见。江随澜蜷缩着,紧紧护着肚子,像是想最后护住孩子。
殷淮梦的眼瞳这下货真价实开始流血了,血和泪一起留下来,经脉开始崩断第一根,接着是无可挽回的绝对的倾颓之势,他抚摸着江随澜的发,只是轻轻的抚摸,它们却都从江随澜的头上掉了下来,殷淮梦怔怔看着,忽然疯了一般抱起这具残缺的、可怖的尸体,他吻着江随澜那张几乎腐烂的脸,收了琴,看着蚌壳缓慢合上,似哭似笑,喃喃低语:“随澜,我跟你一起死。生与你,我选你。”
江随澜睡了一觉起来。
触目所及还是一片寂静鬼域,那个可笑的念头——睡一觉醒来进了幻境,是不是再睡一觉醒来就能出去——落空了。倒也不是特别失落,心里还是清楚可能性不大。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睡了多久,但这幻境里还是浓浓的夜,繁星灿烂,江随澜躺下来,眼微微一垂,就能看到自己挺起的肚子。起初他还会觉得怪异,但时日久了,习惯了,也开始生出无限柔情。江随澜的手搭在腹上,失神地想,如果他命丧于此,最对不起的就是宝宝。他甚至还没有为宝宝取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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