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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遇贵人2（第2页）

宋葳蕤托着契券，目光极为细致地逐条逐列扫过去。本来只打算出来做点小本买卖的，没想到会混到这一步，居然要签正式的契据。

虽然看得太细致既费时又费精力，可毕竟是要亲自画押的东西，丝毫马虎不得。她看完一遍，又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顺一遍。

她给大雅斋供货和摆摊零售的价格一样，一块栗子糕值四文，大雅斋的定价是十文一块。头一次先送一百块栗子糕到大雅斋试卖，依据试卖结果再定夺下一天的供货量。

宋葳蕤掐着斑竹笔管，心中思索着，怪不得那个紫衣姑娘欲买她的栗子糕冒充大雅斋的糕点，大雅斋、禾香楼这些有名气的铺子，一块糕点卖十文，这也太昂贵了。

大雅斋从她这里拿货转卖，实质上与二道贩子也没什么区别，就这么一进一出，外加个大雅斋的字号，一块糕点就能净赚六文。

算清这笔账后，宋葳蕤差点惊掉下巴，如今的糕点铺子这么挣钱吗？也不知光顾大雅斋的冤大头们都是什么人。原来，像“大雅斋”和“禾香楼”这样的招牌，区区三个字，竟然比她日夜埋头苦干付出的辛劳还要值钱许多。

“十文一块太贵了吧。”

宋葳蕤怕十文一块卖不出去，那些在小摊上买过四文一块栗子糕的人，难道真的会因为“大雅斋”三个字，愿意多花六文吗？

陈瑞芝呷一口清茶，冷笑一声，挑眉问她：“那依你之见，卖多少文一块合适呢？”

宋葳蕤侧头看着覃文淑，用眼神征询二嫂的意见。覃文淑也不了解行情，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大雅斋须得一块糕点净赚五文以上，少了这个数，东家不让上货。”陈瑞芝将茶盏轻轻搁在桌上，一边添茶水一边说：“开店做生意的，不就图个钱嘛，不挣钱的糕点通通要给能赚到钱的糕点腾出位置。”

“我供货时可以压低价格。”宋葳蕤想着，如若给大雅斋供货，她就不必让蒋监市抽成，每日能省下几十文，自己这头再稍稍让利，粗略估算一下，说：“大雅斋给我三文一块就行，你们可以定价在……八文一块，怎么样？”

陈瑞芝听到宋葳蕤愿意让利，她不禁怔了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这年头还有做生意的心疼顾客的？陈瑞芝嗤笑道：“我劝你别做滥好人。”她掏出一块碎银子在桌上敲了敲，提醒道：“做生意图的是这个，你要真是乐于助人，干脆白送得了。”

“我看着像是乐善好施的人吗？”宋葳蕤忽然垂眸一笑，仿若在自嘲，“我不在乎当别人口中的好人或是坏人。我出来摆摊的初衷，跟你们东家一样，都是为了挣银钱。”

听到大雅斋卖一块糕点净赚不少于五文时，她就想通了一个道理，做生意的，只要心够黑、皮够厚，总有办法挣到黑心钱，也总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当冤大头。

之所以提出降价，不过是怕“大雅斋”三个字扛不住涨价的压力，若是因此失了大批客源，囤积的栗子糕卖不出去，反倒得不偿失。

宋葳蕤的栗子糕经过两次摆摊验证，每回都供不应求，至少证明她的栗子糕口味和品质没有问题，因而她对自己的栗子糕是放心的。

怕涨价失客，说到底，还是对“大雅斋”三个字是否值得多花六文存疑。

丫头根据重新商定的价格，又重拟了一份契券。宋葳蕤详细过目一遍，真不愧是大店铺，契券上的条款列得清晰明了，大雅斋的商号印信和陈瑞芝的画押印记一样不少。

宋葳蕤提笔圈了名字，拇指压在丫头手里捧着的印泥上，朱红的印油裹在指腹，又滑又粘，手上像沾染了鲜红的血液，红的刺眼。

宋葳蕤盯着血红的手指，有些踟蹰，面前的一纸契券像是她的卖身契。

她不知道栗子糕在大雅斋能否卖得出去，也许有了商号加持能拓展客源，赚得盆满钵满；也许还不如她摆摊时卖得好，会亏得血本无归。

前路像是一条漆黑的暗道，好与不好只有在摸索中才能渐渐明了。

从她一意孤行去长乐巷口摆摊，到她向陈瑞芝自荐给大雅斋供货，她像是个人生路上的赌徒，每一次的决定都像一场豪赌。

宋葳蕤咬着唇脑中挣扎不断，上次到长乐巷口摆摊、提出让蒋监事抽成，她都赌赢了。她想，之所以能赌赢，精湛的手艺就是她的底气，或许还有运气加成。这一次的赌局才刚刚开始，不到最后，输赢未知。

陈瑞芝看她面色犹豫，问她：“契券上还有什么你不满意的？”

宋葳蕤看了一眼覃文淑，见二嫂没有异议，满眼鼓励地冲她点头。她紧咬着牙关定了定心神，尽力调整呼吸，冰凉的手伸向契券，在她的名字上按了个鲜红的指印。

契券画押生效后，陈瑞芝将契券均等地一分为二，血迹般的商号印信和画押印记随着纸张劈成两半，大雅斋和宋葳蕤各保留一半，用时合二为一，契券方可生效。

宋葳蕤双手死死捏住半张契券，手心爬满细密的冷汗，指尖将契券掐得皱巴巴的。她好似仍旧没回过神来，像一具丧失灵魂的木偶，跟着覃文淑身后，一步一步僵硬地抬腿下楼。

陈瑞芝凝视着宋葳蕤离去的背影出神，她端着茶碗将茶汤倒入束口茶盏，茶汤溢出茶盏时，她丝毫没发现，依然直愣愣盯着空荡荡的楼梯。

丫头试探地喊了一声：“陈师傅？”

“嗯？”陈瑞芝木讷地扭头望着丫头。

丫头提醒道：“茶盏里的茶水漫出来了。”

“哦。”陈瑞芝将盖碗轻轻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地擦拭桌面的水迹，神色哀愁地抬了抬眉头，叹息道：“人老了，总是怀念过去，怀念着，怀念着，连心肠都变软了。”

丫头绞着眉头苦思，大师傅说的心肠变软到底是何意？她狐疑地盯着陈瑞芝，大师傅今日不同寻常，少了往日雷厉风行的做派，平添了几分多愁善感。

看着陈瑞芝难得的面容和煦亲切，丫头鼓着勇气，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大师傅，您为何同意让她们给大雅斋供货呢？那个什么栗子糕，真有那么好吃吗？”

宋葳蕤的栗子糕好吃吗？陈瑞芝想了想，她的手艺确实不错，但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那么，为什么偏偏看中了她呢？

陈瑞芝一手腕部抵着下巴，一手拿着竹茶夹在滚烫的开水中涮洗茶盏，呢喃道：“大约……因为她像我的一位故人，她们做的糕点看着朴实无华，实则灵气满满。”

陈瑞芝垂头低叹一声，感慨道：“有些人须得付出十倍百倍的勤奋，才能换来一点点成就，但也有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子，比如嘉芝，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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