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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怎么,一个回答不对,我就小命不保了么?”夏安远表现得十分淡定,但还是控制不住呼吸声的加重,“纪总,虽然您权大势大,再怎么说,这是个法制社会。”纪驰“啧”了声:“废话太多。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夏安远微微仰头,眼球在喉间压力作用下鼓胀充血,眼前,纪驰相较八年前更为锋利的英俊面庞无比清晰。他干脆浑身放松了下来,脱力地倚到墙上,想了想,伸手将纪驰的脑袋轻轻搂过来,透露出一丝遥远的亲密,在他耳边喘着气说:“曾经,你是我的男人。”夏安远又断然松开手,片刻后浅笑道:“现在,你是我的陌生人。”对,陌生人。关系是人与人相互影响下的状态。他无法擅自概括自己与纪驰的关系,因为对于两个社会地位天悬地殊的人来说,他们本没有可能产生任何关系。如果要夏安远用那些“老”“旧”开头的词汇去形容,那么他便会在无形中,替纪驰将这种并非单方面关系所会延伸的羁绊,自作主张地继承下来。所以他只能做出基于自己判断的个人阐述。他们早已断开那些羁绊,现在只是各自互通姓名的陌生人。“陌生人。”纪驰点点头,咀嚼这个词,重复道。“或许还是……债主?”夏安远跟着又游移地念,“我们还有债务上的关系。”纪驰盯着夏安远的眼睛沉思片刻,突然玩味一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只不过是陌生人,你没有任何必要回答我的这些问题,我没有任何资格过问你所谓的,私生活?”夏安远指了指自己的脖间,“能先放开么纪总,咳咳,被别人看见怕您有什么麻烦。”几秒后,纪驰收回手,修长的十指随意交叉,连这样活动放松手指的动作,他都做得优雅。“我其实不太愿意用这种说法,”夏安远咳了两声,克制地收回视线,“但说真的,纪总您概括得很准确。”纪驰没有说话,夏安远等了半天,对这位大少爷惯用沉默的气氛来令人心生不安的手法,产生了一点轻微的不满。他长出一口气,斟酌道:“纪总,其实呢,我压根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跟您再见上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小时候的那些情啊爱啊,您就当它是您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么一点小小的调剂品,我相信对于您这个阶层的人来说,那些都算不上什么,会有更多优秀的人等待与您相遇,也会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您去做,您没有必要把您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就算我当初做错了事情,但也并没有对您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对吗?我就像个随手可以抹去的小泥点,抹干净后,您仍然是纪氏最杰出的继承人。我,夏安远,如您所见,早就受到了惩罚,梦想破灭,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我很真诚地向您道歉,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这是太久远的事情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我保证,一定不再出现,也一定不会打扰到您的生活,今晚以后,我们……就此别过,就当没有遇见过对方,可以吗?”纪驰深深地看着他,半晌,从西装内侧摸出一包烟来,轻巧地磕出一支,点燃。“小远。”夏安远被这两个字叫得心头一颤,他抬起头,看见纪驰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你是把以前的事情都当成了个屁,忘得干干净净。”纪驰说话间,身上那股凛冽的香味,被腾然而起的高级烟草味隐约掩盖,“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现在还爱着你,这些话有多么的杀人诛心?”脑袋“嗡”一声鸣响,夏安远像被从天劈了一锤,血液极速到流回心脏,又在他即将要承受不住时,轰然泵发,将体内所有氧气燃烧殆尽。现在还爱着……他说。现在还爱着。夏安远从不敢去想这个可能。但下一秒,急促流动的血液变得冰凉,令他浑身冷颤。“幸好我不是从前的那个傻逼。”纪驰笑了笑,看着夏安远的脸,似乎有些疑惑,“这是什么表情?一切都朝着你当初希望的那个剧情走,怎么,不够满意吗?”夏安远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回应他:“所以说,纪总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照你这么说,你的男人就能过问这些?”夏安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纪驰伸出食指,贴他的唇:“让我猜一猜,你也许会说,就算是床伴,也需要给彼此留下一些隐私的空间对吗?”“那么,能拥有绝对命令和控制你权利的人,只有,你的主人。”纪驰脸上透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有阴恻和期待的神色,夏安远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步,贴紧墙面:“纪总……您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么,理解能力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纪驰扔掉烟头,垂眼,好整以暇地去理他微皱的袖口,“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不。”夏安远下意识地摇头,“纪总,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纪驰轻飘飘扫了他一眼:“对,你为什么呢。我又没有强迫你。”随后他眯了眯眼睛,眼里露出一种野兽锁定猎物时才会发出的光,“你来求我的那时候,我很乐意听听你是怎么阐述原由的。”无端端的,夏安远心中升起莫大的不安,见纪驰转身欲要离开,他冲动伸手,抓住了纪驰的衣角。“为什么?”连夏安远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问什么为什么,但纪驰却听懂了他的话。“你不知道吗?”纪驰缓缓用力,一点一点拨开夏安远的手指。他冷淡地平铺直叙。“恨比爱,更长久。”麻烦那点稀薄的光斑消失无踪了,因为纪驰已离开多时,月亮寻不到它的主人,被乌云蒙了尘。夏安远终于动了动,往前迈出一步,却因为小腿的僵直,险些跌倒在地,手及时扶上墙壁才堪堪撑住自己。“远哥?”有人听到动静,急匆匆找过来,“远哥?是你在那吗?”“侯军?”夏安远走出那片黑暗,“怎么找过来了。”“吓死我了!”侯军虽然年纪小,但是也一眼看出来刚才拦住自己的那几个人并不是普通混混。他猜想夏安远是不是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又是担忧又是害怕地问:“你没事吧?”夏安远转了个圈给他看:“没事,一根毫毛都没掉。”“安远呐,你这是……得罪了谁?”上完洗手间一回来,刘金贵就看到侯军被两个黑衣男人堵在原地,还好那两个人仅仅只是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去找夏安远,没过多久就离开了,而夏安远却迟迟没回来,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状态,不能不让人担心。“得罪?”夏安远心想,自己就坐那喝两杯啤酒,怎么就能得罪人了。他摇摇头,跟他们往外走,玩笑道:“刘哥,你想象力挺丰富嘛,是不是刚才没见着我那会儿脑子里都写出一本武侠小说了。”“那些是什么人?”侯军还是没忍住问,“我看到他们上了辆贼牛的车……我认不出牌子。”夏安远掏出自己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的手机,徒劳地按了几下开机键,低声道:“债主。”“我的娘诶。”刘金贵惊叹了一声,“那你得欠了多少,才有这么大的阵仗啊……”夏安远严肃道:“人债主亲自来的,怎么的不得百千万。”刘金贵顿住脚步,傻眼了:“百……百千万……安远,你这真没开玩笑?我说怪不得你整天拼了命地挣钱呢……”“刘哥,你还真是……“夏安远乐了,“我开玩笑呢,就我这样俩兜加一块掏出来也没几百的,放高利贷的还不愿意借给我呢。没多少钱,就是有点误会,说清楚就行了。”“你他妈的,差点吓死我。”刘金贵笑着给了他一拳。反倒是侯军垂着脑袋,一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因为那个猝不及防的吻还没来得及解决,中间又被打了岔,夏安远一时间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跟侯军聊这件事,只得先回了宿舍。工地上的男人,闲暇时光的娱乐方式就那么点,原本以为其他工友也都趁着这时候出去逛了,没想到远远地就听到宿舍板房那块喧闹不停。刘金贵是个爱凑热闹的老好人,见状赶紧三两步跑回去,不料一群大老爷们正堵在他们宿舍门口吵吵嚷嚷的,见到夏安远他们回来,一哄而起围住了他们。为首的竟然是许久都没有跟刘富贵他们一起打过牌的王幺娃。“幺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刘金贵察觉到不大对劲,跨步横在他们中间。王幺娃呲了口唾沫,眼睛盯着夏安远,“刘哥,没你的事。”哦。夏安远明白了。这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说起王幺娃,自从上次他老婆到工地上闹了那一出之后,夏安远就没怎么碰见过他。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两个就不是同一个工种,要不是他常到自己宿舍打牌,说不定到现在他俩都不怎么认识。听刘金贵提过两嘴,王幺娃跟他老婆回老家呆了几天,来了之后就不怎么吃喝玩乐了,至于他那个临时老婆,夏安远不知道还有没有跟他住在一起。他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惹到这位爷了,大晚上兴师动众地在这堵着自己。“找我?”夏安远上前,拍了拍刘金贵的肩,示意他到自己身后去。“哟,你倒挺自觉。”王幺娃扬了扬下巴,“做贼心虚啊?”夏安远实在不知道他在这胡说八道什么,但看他这架势,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这么多年被人找茬的经验告诉他,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在气势上面输人一头,夏安远轻笑了声:“你继续,我听听编了个什么故事出来。”此话一出,王幺娃脸色霎时僵硬住了,他不自然地扭扭头,活动了下手腕,颇有些虚张声势地往他身后的人群里望了一圈:“我放在柜子里的一万块钱不见了!”“钱不见了,你找警察啊。”夏安远手指着自己,惊讶反问:“我是警察?”王幺娃一捏拳头威胁似的在夏安远面前晃了晃:“你他妈可别装了,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侯军见状猛地上前,被刘富贵拦住:“王幺娃!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这么笃定啊……”夏安远眯了眯眼睛,“怎么我脸上刻着小偷两个字吗?”王幺娃“哼”了声:“咱们这一排宿舍,就你最缺钱吧?又不打牌又不喝酒,连打饭都只打五块钱俩的素菜,早晚就是一大馒头,要说这群人里谁最有动机,除了你还会有谁啊。再说了,上次我老婆不小心把你划伤那件事,你还记恨着呢吧!”“艹你妈我的以为你他妈不知道呢!”侯军一听他提这事就火大,“你老婆划伤了人,你连个屁都不放一个,当没这回事儿呢?!别说人家夏安远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就算记恨,那也是应该的!你他妈还跟这喘上了,哪儿来的脸啊还倒打一耙!”“侯军,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王幺娃指着他,“个小兔崽子,别以为我不敢动你。”“你动啊,来来来,往我脑袋上招呼,你爷爷我今天要是吭一声名字都他妈的倒过来写!”“好了,侯军。”夏安远伸手拦住他,“你让人家继续说,旁征博引呢正在。”王幺娃没听懂“旁征博引”是个什么意思,只觉此刻自己占了上风,赶忙乘胜追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有事没事就跟小娟眉来眼去的,那贱蹄子眼珠子都要掉你身上了,你说你没偷钱,那怎么我前脚刚给她说了钱放在哪里,后脚她人和钱就他妈的都不见了?不是送给你了还能是烧给她那死鬼老爹啊?”夏安远扭头问侯军:“小娟是谁?”“他那便宜姘头呗,还能有谁。”侯军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大声嚷道,“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养姘头也就算了,姘头卷钱跑路了还得赖在别人身上,呸,你自个儿照照镜子吧,你那小娟午夜梦醒没被你这张嘴脸吓出个好歹,坚持到现在才跑路,也是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英雄好汉了。”侯军这嘴皮子真够利索的,要不是场合不对,夏安远甚至想给他竖个大拇指。他忍住笑,很认真地跟王幺娃解释:“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我确实连小娟是谁都不知道。”“是啊,安远从早到晚都忙,在宿舍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哪里有机会认识那个小娟嘛,你那钱也再找找,说不定是放忘记了地方。”刘金贵也出来帮着夏安远说话。“行,我说不过你们。”王幺娃有恃无恐地指指夏安远他们的寝室门,“打开让我们搜一搜,不就真相大白了,我那钱上面有我吃烧烤时不小心滴的油,一看就认得出来!”“搜就搜,神经病。”侯军撞过王幺娃的肩膀,骂骂咧咧地去开门。夏安远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幺娃嘴角不经意浮上的那一抹笑,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说不定还真能被他们搜出来什么东西。门打开,王幺娃带着后面一群吃瓜工友鱼贯而入。他们寝室一直都挺热闹的,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挤得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王幺娃和他们宿舍的那群人四处翻来找去,这屋子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三个人的行李也都不多,加上他们目的明确,专往那犄角旮旯的地方钻研,没一会儿果然在夏安远的床垫下面翻出一沓钞票来。“夏安远。”王幺娃得意地将那沓钞票在空中抖了抖,“来吧,你说说,是想自首呢,还是让我们给派出所送过去呢?”拙劣众人的目光火线一般“唰唰”盯在夏安远身上。他们本来只是跟着王幺娃来吃个瓜,其实年纪稍微大点的工友要养一整个家庭,跟他的生活方式也没差到哪里去,所以就算夏安远平时再怎么拮据,他们并没多少人觉得夏安远真是那种偷鸡摸狗的人。可没想到还真翻出来了钱,上面滴油的位置都跟王幺娃说的分毫不差。这下人证物证俱在,夏安远还能怎么抵赖?就在众人以为夏安远再无法狡辩,连刘金贵都震惊地呆滞在原地时,夏安远却轻笑出声。“都行啊,就是不知道你今天晚上的行为,够不够得上诬陷诽谤罪的量刑标准呢。”王幺娃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诬陷诽谤?大哥,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钱难道是自己长了腿才到了你床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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