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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剑心八（第1页）

“长公主”

莅阳缓缓转过身，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竹惜，良久，她的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声音表情，均平淡如水。

“你还叫我长公主吗？你该称我一声姨母才是”

竹惜一滞。虽然此番前来就是要向莅阳坦白，可是话从莅阳嘴里说出来，还是让竹惜心中一惊。

“你不用怕，我只是自己想着，连景睿，我也没有跟他提过。”

“姨母，你与小舞有救命之恩小舞，本不想瞒你，只是，事关重大，还请姨母谅解。”竹惜屈膝跪下，行了一个晚辈该对长辈的礼，莅阳连忙搀住她，口中不无遗憾地说，“当年本来我想着，等你过继到我膝下，再想个法子将你送到云南，与霓凰在一起，却没想到二位老人家于此事上比我警觉。也怪我，若是当时不与母后闹那么僵，早些得到消息前去援手，你也不会被夏江折磨的那么惨。你不要怪我。”

“姨母言重了，”竹惜赶忙道，“当年若非姨母暗中护送，恐怕我也没那么容易逃脱夏江和谢”竹惜顿了一下，虽然莅阳当年被迫嫁与谢玉，可是这些年谢玉待她极好，或许长相厮守间，就真的，有了几分真挚的感情。

“谢玉这些年的行径，我虽然不过问，但终归也是有所耳闻，你在我面前说话，不必忌讳那许多。”莅阳平静地捻过一柱清香，插在观音金象前，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拜了又拜。

“姨母，”竹惜耐不住性子，起身走到莅阳身侧，“姨母，你既已知晓谢玉的行径，就该明白当年”

“当年的事太过久远，我记不清楚，亦不想记起来。”莅阳打断竹惜的话，转过身，一双水眸没有一点涟漪，恍若一滩死水，静静地看着竹惜有些焦急的脸。

“小舞，不，称你为竹公子更为恰当一些。你今天前来所为何事，我心知肚明。只不过，”莅阳低下头，捏紧了揣在袖口中的锦囊，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如你所愿。”

“姨母谢玉当年，那般设计你，你就不恨，不怨？”

“当年”莅阳的身形有几分隐约的晃动，纵使多年心如死水，提起当年

，她还是不能不为之所动。

“小舞，有些事，命中注定要发生，细究起来，也不过是这个人，或者是那个人的差别，事情本身，并不会有任何不同。”

佛堂之中，淡雾袅袅，莅阳的眉眼显得有些模糊。竹惜低下头，细细咀嚼着莅阳刚刚那段饶舌的话，顷刻间，恍然大悟。

当年莅阳公主与南楚质子相恋，于国于家，皆非喜事。太后有心不顾一切地阻止，就算没有谢玉，也会有李玉，张玉，王玉，无论是谁，最终对于莅阳而言，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莅阳是这般，那换到祁王身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竹惜的双眸逐渐清透，却也略过一丝不堪的痛苦，莅阳看在眼里，心中划过一丝不忍。她走到竹惜身边，将手搭在竹惜瘦弱的肩头，希图以掌心微弱的温度，来传给她一点点温暖。

“姨母，祁王和父帅的事，也是这般道理，对不对？就算没有谢玉，没有夏江，陛下的疑心在，就早晚会有人能颠覆他们，说穿了，这件事的根本，不在于是谁诬告，而是在于陛下的不信任。”

莅阳的指尖微微颤抖，但还是稳住心神，略带心疼地抚了抚竹惜的肩头。

“你懂得就好。所以我不恨谢玉，尽管我不爱他。你也一样，谢玉和夏江是有自己的目的，可是他们却不是始作俑者。小舞，我不知你这次进京有什么目的，我也不想知道。但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听我的话，赶紧收手，你固执下去，害的不仅是自己，景琰，霓凰，还有赤焰军活下来的那些人，甚至于收留你的江左盟和苏先生，他们都会因着你的执念，而遭遇灭顶之灾。”

“可是姨母，”竹惜抬起头，望着那张与母亲极为相似的脸，心中恍若滚过一阵烙铁般的炙烤，哽咽著，说不出话来。

“傻孩子，姨母明白，那滔天的恨意与绝望，想要吞下，是何其的艰难。可是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眼泪和血，只能往肚子里咽。你不要怪姨母自私，因为姨母输不起。我还有景睿，还有谢弼，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我不想他们，罔丢了性命”

初夏时节的天气，反复无常，刚刚还碧空如洗，转眼间，压顶的乌云，便蒙蒙地滚过天际。

“你动不了陛下，便无法为景禹翻案。小舞，听姨母的话，和景琰一起，远走高飞，再也不要搅到金陵的这摊浑水中来”

竹惜信步走在回靖王的宫城主路上。莅阳的谆谆教导兀自响在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原本只是以为莅阳姨母为人淡漠，对京中诸事漠不关心，所以才能于这喧嚣的天地中活得那般平静。可是经过今天的这番交谈，她才明白，她的姨母并非无知，而是知道后选择沉默，若说这是一种怯懦，竹惜倒是觉得，这倒更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后，却仍拼尽全力活在这令她厌恶的世间的勇敢。

传闻中的莅阳公主，性烈如火，每次狩猎，都要与皇子争高下。可是记忆中的莅阳姨母，永远端庄持重，却冷漠寡淡，与至情至性的母亲有着天壤只别，直到今天，竹惜才真的明白，经历了至亲背叛，挚爱分离，最敬重的兄长和姐姐骨肉相残的莅阳，能够如常人般平静的生活这么多年，已是极大的不易。

有的时候，愤怒，复仇，卧薪尝胆，反而比隐忍漠视更为轻松。

原来每个人，都是活的这般不易。

可是竹惜停下脚步，抬首眺望宫城东侧一座已被尘封多年的府邸，当年，就是在那里，祁王，哥哥，还有景琰，意气风发，胸怀山河，畅谈着共同开创一个太平盛世的理想。可是如今，那里早已是蛛网环结，哑然沉默。

能轻易收手吗？

不为家恨，不为私仇，就是看着誉王和太子将朝堂搅得一片污浊，她也决不能袖手旁观。林家、穆家、蒙家世代忠良，言侯当年更是单枪匹马，手持栉节王杖，闯入敌营，方才保得大梁万全。几代忠烈的心血，不能就这样毁在萧衍的手上。

不知不觉间，竹惜已经踏入靖王府，这个她无比留恋，却也明白终要离开的地方。天空滴下了豆大的雨滴，给眼前的景物陈设，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嘶嘶”，几声金属划地的刺耳尖啸，传入竹惜的双耳；凝神细听，似是后院传来。竹惜疑惑，此时军帐将士皆应随着景琰在城外大营中练兵，府中除了一些家人之外，再无其他，怎会有这等武器之声

思忖间，竹惜已是快步穿过回廊，循着声音来到后院。

一道冷光闪过竹惜的眼。大雨滂沱间，列战英横槊而立，宛若战神；银甲寒光，却带着不可言喻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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