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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有杀了隆良骥,灭了汝国,怎能做个懦夫。”云祈眸色晦暗难明,低哑幽冷的声音透着紧闭的窗棂好似在对着谁说,周身嗜血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司荷见他神色不对,犹豫半响不敢冒然打断,可若非有急事前来禀报,她又哪里敢上前惊醒昏迷数日的云祈。
太医说宸王殿下是惊闻北陵郡王身亡的噩耗这才浑浑噩噩,这些时日的汤药都是司荷强行灌进去的,而云祈本身的求生意志不强,再不醒过来怕是要撑不住了。
如今除了杀隆良骥,灭汝国,再没有其他事务能让他掀起半分兴致,云祈看着跪俯在床榻边的司荷,不由生起倦怠来,想独自一人舔舐千疮百孔的伤口,可脑中无时无刻不出现着陆知杭的音容。
云祈环顾偌大的寝殿,依旧没能看到陆知杭的身影,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无助,平复□□内气血翻涌之感,胸口的沉闷不再压得他喘不过气后方才艰涩地问道:“郡王的……遗体可妥善安置了?”
“遗体?”司荷被这话问得一怔。
见司荷不明所以,云祈竭尽所能才把‘遗体’二字从口中说出,不愿再重复一遍,单单这句话就像是千百把刀在心上剜了无异。
他身形踉跄着从床榻下来,拢了拢轻微敞开的里衣,随手披上崭新的朱红织金长袍就意图向外边闯去,举手投足间虽因昏迷有些无力,但仍抵不住那身矜贵。
“王爷,奴婢有要事禀报。”司荷后知后觉想起来,云祈自回到北陵城后就一直不省人事,后来的事情不知晓是情理之中,她急忙把人唤醒可不就为了这事,因此见云祈步履蹒跚,连忙起身把人叫住。
听着司荷难掩焦急的话音,云祈回首俯视而去,俊美妖冶的容颜上眼梢微红,漆黑阴沉的眸子隐含冷意,似是对司荷阻拦的动作生起不满,清冽的嗓音意味不明:“说。”
司荷跟随在云祈身边多年,对自己的主子心性如何比之旁人要清楚不少,哪里不懂对方此时并没有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司荷躲闪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言简意赅道:“郡王殿下没死,这会儿还在养伤呢。”
“此言当真?!”云祈身形顿了顿,颇为失态地上前问道,像是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可置信,死死地端详着司荷的神色,深怕对方是为了哄他一时开心。
他已经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一旦得知是假,云祈深知自己定会疯了。
他昏迷前明明记得太医皆束手无策,自己亲自探过鼻息,就是哭断了肠也不见陆知杭有半点心疼他的意思,仍旧安静地躺着没有生息,可云祈又万分盼着司荷所言句句属实,盼着对方能点头称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犹如等待凌迟的犯人。
司荷见他短短几日内经历了大喜大悲,明显有些受不住了,放缓了声音回话:“奴婢岂敢妄言,还请王爷到东厢房的卧房瞧瞧。”
闻言,确认过司荷并没有诓骗他的意思,云祈脸上的凝重与谨慎刹那间转为狂喜,他只觉得脚步有些悬浮,不真切感席卷四肢百骸,来不及与婢女说些什么,就连外衣都没整理,那身红色长袍就消失在了司荷的视线中。
云祈浓墨似的丹凤眼目视前方,掠过府邸内诧异的侍从,直直往东厢房那边奔袭而去脸上虽瞧着淡漠无情,但其凌乱急促的步伐却能窥见内心情绪的复杂。
从自己醒来的卧房到东厢房相距并不远,他却觉得这条道是他此生走过最漫长不过的路了,内心说不出的忐忑,既迫不及待想见到心上人,又深怕再次听闻噩耗,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他怕此时此刻不过又是梦一场,是他想念陆知杭想得疯魔了,等到了东厢房会把这期待忐忑的美好梦境戳破,于是足下的乌靴临到门槛处退却了。
云祈斟酌半响,小心翼翼地伸手往那扇虚掩着的木门而去,在门扉敞开之际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静谧的卧房内充斥着浓郁的药香味,他极力放轻脚步往床榻边走去,屋内婢女们垂头不言。
云祈的视线在琳琅满目的陈设中寻找着心上人的踪迹,最后在那盖着绵软的薄被的身影顿住,呼吸在刹那紊乱,犹如惊涛飓浪中颠沛流离的纸船。
他阖上墨色的凤眸,良久方才平复下激颤的心情,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肢体的动作,握紧手心走到床榻旁,往日阴戾刺骨的眸子在瞥见陆知杭起伏的胸膛时只有无尽的温柔。
“知……郡王伤势如何了?”云祈双眼眷恋不舍地停留在那张清隽苍白的脸上,相较那日在城门口已经红润不少,但却依旧虚弱得让他不忍,语气都轻缓了不少。
伺候在旁的婢女面面相觑,最后纷纷默契地往桌案上奋笔疾书的万太医看去,年迈的老者笔锋一顿,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写得太过入迷,竟连宸王驾临也不知,可石太医等人分明大半时日都守在宸王那了,怎地醒了都没人知会。
万太医压下心底的万千思绪,轻手轻脚地行了一礼,恭敬道:“郡王殿下暂时是度过鬼门关了,就是身子骨还虚弱得很,这些时日得好好调养。”
“可曾醒来过?”云祈瞳孔微沉,声如冷玉。
万太医多多少少对这位年轻却稳重的宸王有些发憷,对方一问话就半点不敢隐瞒,实话实说道:“昨日醒过一回,又昏睡过去了。”
听着万太医禀报的声音,云祈垂下眼帘敛下晦暗不明的情绪,凝望床榻上呼吸平稳的人许久,清冽悦耳的声音从薄唇吐出:“他……在城门时不是没了气息,又是怎么救回来的?”
“这说来就有些奇特了。”万太医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悄然松了口气,浑浊的眼珠倒映着云祈蹙起的眉头,他胡子一抖,讪讪道,“那日王爷昏迷后,郡王的手就动了一下,我等诊治后发现竟还有脉搏,许是郡王福大命大,药石之下挺了过来。”
“本王昏迷后?”云祈神色微动,纤长的羽睫细微颤抖着垂下,他深深凝望着丝绸被下呼吸平稳的人,恍惚能预见当时的场景,不由得生出苦涩凄然之意。
话说那日云祈携泽化城被困的众人回城门时,陆知杭堂堂晏国郡王被敌军将领射杀于北陵城门的消息引起不小的震荡,只因云祈昏迷得过于突然,以至于守候在此的晏军隔着屏风都知晓了郡王没了气息的事。
朱红色的城门与那滩殷红色的血迹相互映衬,屏风内身经百战的太医们脸色犹如死灰,而屏风外的将士们也因为里头人呼喊云祈的动静引起些许骚乱。
在短暂的闹哄中仅有被陆知杭冒死救回来的万、石两位太医盯着那逐渐没了体温的北陵郡王恸哭。
万太医眼看着云祈俊美的脸上几欲破碎,口中的血沫喷出后应声倒地,他不是云祈,不懂二人间不为人知的内情,在触及对方眼中那难以言喻的痛苦绝望时,万太医错愕之余下意识想把人扶起来,可在他还没起身的瞬间早已有将人接住,又何须他这把老骨头代劳。
“石老头,我俩好不容易逃离龙潭虎穴,怕是又要栽在北陵城了。”万太医重新跪坐在陆知杭身旁,望着双眼紧闭的人,苦笑着向一同从泽化城逃回来的同僚说话。
治不好陆知杭非他们之过,实是心脉受损,力所不能及。
石太医长长叹了口气,正想安慰万太医,他们这条老命本该折在汝国人手中,如今已是苟活一段时间,就算是死也不算身死异国,只是这话还没说出口,余光就瞧见那滴云祈落下的泪砸在了陆知杭唇边。
与此同时,搁在他们膝盖边的指尖细微地动了动,石太医倒吸一口凉气,魂都险些飞出天外,仪态全无地大声叫喊:“快!快继续治,郡王殿下刚刚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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