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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回 李斯(第1页)

目送嬴政的背影消失,姬昔伊不想回房,便招呼上王紫和王琅,一起在宫中溜达。

秦国自孝公以来,历任君主都致力于咸阳宫的扩展修建。到了嬴政这里,咸阳宫已大得不能用肉眼测量。单是章台宫,随意瞅上一眼,都看不到边界,更遑论其他宫室。

老秦人穷怕了,所以衣食住行都越来越讲究,甚至到后来,不惜用天下的资源来填补咸阳的亏空。在始皇未来一统天下后,无数的美人、奇珍异宝、山珍海味甚至有钱人,都成了垫高咸阳城砖瓦的尘泥。

走在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青石铺就的道路上,姬昔伊的目光深邃幽长。她们行至章台宫宫门口时,被把手在宫门的将士揽住去路,将士让她们原路返回。王琅有些不满,但想到这是在秦国的王宫,便用恳切的语气请求能否让她们去咸阳宫的其他地方看看,就是去步高宫也是好的。将士不肯放行,王琅无法,只得看向王紫,王紫刚想出声,却被姬昔伊抬起的一只手掌止住了脱口而出的话语。

“瞧,这不是有人来帮我们出去了么。”

姬昔伊语气淡淡,盯着朝宫门口行来的马车。

乘坐两匹马拉的马车,估计是个地位不高的小官员。不过……在秦国,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地位低的人。当年的张仪在魏国时被昭阳诬陷偷窃和氏璧,打得遍体鳞伤不得不逃出魏国,落魄至极,后来还不是成了秦国的宰相,受秦惠文王的的器重,以“连横”之策助秦国破其余六国“合纵”政策,名留青史。

当年的范睢在魏国时被魏国公子魏齐冤枉出卖魏国机密,魏齐命手下用长板和荆条抽打范睢,使其肋骨断裂、牙齿脱落。手下们发现范睢呼吸渐无,便用草席将他裹了,扔进厕所中。魏齐还让跟他一同参加宴席的喝高了的宾客往范睢身上撒尿,以此来侮辱他。好在范睢死里逃生,去了秦国,受到秦昭襄王的重用,采用他“远交近攻”的外交手段,借他之手废弃宣太后,驱逐穰侯、华阳君等人,巩固了君王的权力。范睢又帮助昭襄王,用不过区区五千金便破解了天下谋士的合纵之盟。虽然他害死战神白起难免遭人诟病,但是论帝王之术,范睢也可称一代良相。

所以,现在坐在马车里的,难保不是下一个张仪,或是下一个范睢。

姬昔伊看着一个中年男人从马车上被仆从搀扶着走下来。这是一个谨小慎微的男人。姬昔伊看着男人在眼光下棕色的不苟言笑的国字脸,心中有了初步判断。他穿着十分朴素的衣衫,布料洗得发白,甚至出了毛边,但是他毫不在意,大踏步向前走去,昂首挺胸,十分自信。

他走到将士眼前时,刚要掏出证明身份的信物,眼睛被晃了一下,他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望过去,正好瞧见了站在将士斜后方、微笑着的姬昔伊,她腰前的玉佩闪闪发光——刚才晃了他眼睛的始作俑者,便是它这个小东西了。

男人望着姬昔伊的笑容,一时间愣怔了,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盯着个年轻的女人如此失态,赶忙出示了信物,连原本昂起的头颅都如秤砣般垂了下去,眼看着就要带着侍从匆匆忙忙离去——还专门挑了离姬昔伊最远的路的另一边走。

姬昔伊当然知道对方是为了避嫌,她也想避嫌,但她现在要离开这儿,去全方位了解咸阳宫。现在嬴政刚让她入宫,代表后宫权柄的印章也没送到她手上,所以她正好可以衬此时机多出去走走、看看,如果以后要跑路,也好有个准备。放过这个人,嫌是避开了,路就被卡死了。在自由生活和保全自己间,她果断选择前者。

“这位大人。”姬昔伊叫住男子,目光低垂,一副谨慎知理的模样,“能否请您帮个忙——妾身眼见您能自由出入这里。您可否通融一下,让妾身和妾身的这两位侍女去步高宫走走,你放心,妾身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男子没想到宫中会有女子主动和自己搭话,还是个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他本想要走,但或许是玉佩的光芒太耀眼温柔,不由得眼珠一转:“你是……大王的宠姬么?”

姬昔伊微笑着摇了摇头。

宠姬是妾,也就是小老婆。她是王后,是正妻——虽然是跟嬴政协议下的正妻,那也是挂个名头的。这人真是没眼力,光看衣服、配饰,也能推测个大概吧?

“这样啊。”李斯心下了然,大概是王上新纳入后宫的姑娘吧,只是这个姑娘还不知情的模样。他没法帮这个姑娘,不光是因为权力有限,更怕惹得一身腥,便委婉道:“小人还有要事要禀报大王,急着要走,不能久留,实在对不住姑娘。这几日天气较热,姑娘不妨找个地方歇息歇息,一会儿看看,还应该有过来的人,姑娘可以求他们帮忙,实在对不住了。”

说完,便抬步要走。

姬昔伊觉得这人真是有意思,三言两语把自己打发了,瞧这做派,不是纵横家的,就是法家的,专拣好听的、扎你肉里、听上去为你好的事儿说,顺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惜她不是什么天真愚蠢的小姑娘,不吃老男人这套,笑吟吟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妾身回头也好谢谢大人。”

“答谢就不必了。姑娘安好便好。”男人不得不停下脚步,“小人李斯。一介小吏,不足挂齿。”

“原来是李大人。”

姬昔伊的嘴唇弯成个好看的月牙,眼睛也弯成月牙:“李大人于本宫有恩,回头本宫一定在大王眼前多多美言几句。毕竟,妾身初来秦地,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大王和两位太后,您是第一个向我表露善意的陌生人。本宫感激不尽,李大人,真是多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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