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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第1页）

从赌场出来以后，二少爷靠在车门上，把十个大洋放在常生手里，笑了笑说：“认赌服输，今晚我不会要求你和我回家，不过，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的话，我一定再给你补十个大洋。”常生笑了，拣了两块大洋放进口袋，然后把剩下的八个放回二少爷手里说：“今晚我还得回陆家。小妹妹生病了，我答应过她明天要陪她一天的。”二少爷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打开车门说：“行，随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上车吧，我送你回家。”常生上了车。两人在车上几乎没怎么说话，等到了陆家门口，车熄了火，二少爷才一把拉住准备下车的常生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昨天不告诉我是王三组织的罢工？”常生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有人告密。”“什么人？”“一个姓武的，我也不认识。”“姓武的？”二少爷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下，然后用力地捏了捏常生的手臂，认真地说：“如果这个人再找你，你千万躲着他，别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常生不无迷惑地看着他，原来二少爷也认识那个姓武的？这个姓武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跟容大少爷、跟二少奶奶的弟弟、甚至跟二少爷都有关系呢？“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见他发愣，二少爷摇了摇他的胳膊。常生这才“哦”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下车前他忽又想起来似的回头问道：“码头工人复工了没有？”见二少爷点了点头，他才由衷地笑了一下，然后倾身过来在二少爷耳边小声说：“再等我两天，我很快就会回去了。”二少爷愣了一下，抓着他胳膊的手仍然没有放开，似乎怕他一转身就消失不见了似的，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常生在他手上拍了拍说：“再不放开就该让守卫看到我们拉拉扯扯了。”二少爷终于放开了他，目送他进了陆家大门，直到常生回头来向他摆了摆手，他才发动了车子走了。期望常生听一早派去码头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工人们确实都已经复工才算彻底松了口气，然后一整天哪都没去，陪祺铭在房间里画画、下棋，给她讲故事。祺铭原本就比两个姐姐粘常生，这一生病更粘人，连祺薇让他试明天去参加翁大帅寿宴穿的衣服都是在祺铭屋里试的。祺铭看到哥哥穿着漂亮的礼服原来迷蒙的眼睛不禁发了亮，然后跳起来叫道：“明天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祺薇气得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给她打哭了，常生赶紧脱了衣服把她抱在怀里哄。祺薇拿着衣服出去前跟常生说：“哥哥，今天抽空我们再把舞步练一下，明天我是你的舞伴，我可不想再被你踩脚。”常生笑了：“怎么会呢？我都记着呢，前几天不是跳的挺好的嘛。”“可你又好几天没跳了，你是初学者，几天不练就会生疏的。”“行，我知道了。”祺铭一听哥哥姐姐又要跳舞，便忘了哭，哑着声音说：“那我给你们放音乐。”常生和祺薇都笑了。“好，祺铭先睡午觉好不好？醒了再去放音乐。”常生哄着她说。“嗯，好吧，那你们一定要等我。”“一定。”祺铭玩了一上午也累了，不一会就睡着了。趁她睡觉的时候，常生下楼和祺薇又练了一下舞步。果不其然，几天没跳，常生又生疏了许多。好在祺薇是个好老师，练了半个多时辰，常生又找到了感觉，带着祺薇在客厅里飞舞起来。就在这时，祺铭大叫着跑下楼来：“臭哥哥臭姐姐！你们骗我！你们不等我就跳舞！”“哎哟！我的祖宗！”常生奔过去一把将她抱住，祺薇也立刻找来一条毯子给她从头到脚地捂住。本来两人练的差不多了，但祺铭非要看他们跳舞，还守着唱机不肯离开，他们只好继续跳，然后祺铭就披着毯子坐在客厅里津津有味地看。这一幕刚好被提早下课回来的陆夫人看到，她一见此情景，脸上有点不高兴，但常生毕竟是义子，她不好说什么，便斥责了祺薇一句：“怎么当姐姐的？这舞什么时候不能跳？让祺铭受了风怎么办？”已经停下来的祺薇委屈地顶了一句：“就是怕她下来我们才在她睡着的时候跳的，是她自己醒了跑下来的，死活都不肯上去，还死活不让我们停。”陆夫人瞪了大女儿一眼，然后去抱小女儿：“祺铭听话，跟妈妈上楼。”没想到祺铭却躲开她说：“我要哥哥抱。”常生连忙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对陆夫人说：“义母，您忙您的吧，我抱她上楼去。”陆夫人无奈地叹口气说：“这孩子这么粘你，这以后可怎么办？”常生笑了一下，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说：“等祺铭病好了，我接她去孔家住些日子，到时候她就该想家了，就会想要回来粘妈妈了。”陆夫人也笑了一下，然后才问：“你要回孔家？”已经上了楼的常生转过身来站在楼梯口说：“啊，我打算后天就搬回去住。”陆夫人不解地问：“你在这住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搬回去？”“我在孔家住惯了，长时间不回去还怪想的。”“你在这里住得不习惯？”“啊……不是的，义母，这里哪都挺好的，只是……就是觉得该回去了。”还没等陆夫人再说什么，常生怀里的祺铭不干了，摇着他的胳膊嚷起来：“哥哥不许走！哥哥哪里也不许去！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常生连忙说：“哥哥不会离开祺铭的，祺铭如果愿意跟哥哥呆在一起，哥哥带你一起去好不好？”“好！”“那好，等祺铭病好了，哥哥就来接你。”“嗯！”祺铭也弄不明白后天和病好都是什么时候，反正有了常生的承诺，她便放心了。陆子亭回来后听夫人一说常生要搬回孔家去住便有些焦虑了，于是把常生叫到身边问：“你义母说你打算搬回孔家住，可有此事？”常生点点头：“是，义父，我想后天就搬回去。”陆子亭皱了皱眉头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姓常，虽然现在是孔家的商会代表，但跟孔家毕竟非亲非顾，而且你已经是我的义子，于情于理，你也不应该再住在孔家。不管你是住在我这还是自立门户，都在情理之中，而唯有住在孔家说不过去。”常生抿着嘴唇，一时也说不上话来。陆子亭说的对，但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他不知的那个原因又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常生确实无话可说。“你再考虑考虑吧，如果你觉得我说的在理。”陆子亭又说。“嗯，容我和孔二少爷商量一下吧。”常生搪塞了一句。陆子亭也没再逼他，便转移了话题：“明天翁大帅的寿宴上，我会给你介绍一些达官显贵，这些人有的是朋友，而有的是敌人，但今天的朋友有可能明天就会成为敌人，而今天的敌人明天也可能会成为朋友，所以你要小心应对，拿捏好分寸。现在时局动荡，为了能够在这样的局势中生存并壮大，我们要面临挑战的还很多。你初入社会，还不知其中的险恶与艰难，现在只需广交朋友，把自己脚下的路铺平铺顺，日后的道路才能越走越宽。”陆子亭此番话语让常生内心感慨频多。原来他以为陆子亭只是可怜自己年幼父母双亡，只想给他一个依靠，让他过些安稳日子，没想到义父是真心要栽培自己，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教诲和引导。江湖险恶，他现在已经小有体会，到目前为止他还没弄清楚兄弟会灭门惨案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多少势利，而二少爷究竟又扮演了何种角色。人心，他是寿宴昱日，翁帅府。当常生挽着陆祺薇的胳膊跟在陆子亭的身后走下汽车，步入红地毯，款款走进帅府大门，见到帅府外停的满满都是高级轿车，红毯两侧站立着整齐的荷枪实弹的军人，前方帅府大厅门外也有一排军人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排场和气势。往里走的时候，祺薇眼睛盯着前方，悄声对常生说：“门口那个一身戎装的中年人就大帅翁正浩，他旁边那个贵妇是他夫人。”常生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小声问：“他旁边那两个年轻人又是谁？”“左边那个没穿军装的是他儿子翁启良，右边那个穿军装的表情严肃的美男子是他的副官李南兴，其实李南兴还是翁夫人的亲侄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常生问的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惊讶。祺薇悄悄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我从十六岁起就跟父亲出席上流社会的各大聚会。虽然我不喜欢，但父亲说的对，我将来的命运就在这些聚会上的某个未婚男人手上，我不过来挑他们，将来就是他们来挑我，与其让我被不认识的男人来挑选我，不如我主动出击，挑一个我自己喜欢的。”常生不禁看了看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高的心气儿。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大厅门口，站在了翁大帅面前。“翁大帅别来无恙！今日更是神采飞扬啊！”陆子亭说着从怀里掏出红色礼袋交给旁边的翁启良，接着对翁正浩说：“陆某薄礼还望不要见笑，祝翁大帅福如东海，寿与天齐！”翁正浩长着一张木讷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爱笑，此时对陆子亭他扯开脸上的肌肉笑了两声说：“陆先生吉言与贺礼翁某收下了，客气话我就不说了，还望陆先生日后多扶持翁某建功立业。”陆子亭点头笑道：“彼此彼此。”这时翁夫人往陆子亭身后看了看，笑着问：“这两位是……”“这是小女祺薇和义子常生。”陆子亭将他们迎上前来说道：“见过翁大帅和翁夫人。”两个同时唤了声“翁大帅好、翁夫人好！”看着这一对碧人，翁夫人似乎很喜欢，又主动给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常生和他们点头问了声好，祺薇却没吱声，只含羞地行了个屈膝礼。常生第一次见祺薇的时候也以为她是个害羞的女孩子，接触多了才知道她根本不是，装害羞只是她面对陌生男性的一种伪装，特别是刚才听到她的一席心里话之后，更明白这两个男人也算是她的猎物，于是笑着对他们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妹妹她很害羞。”祺薇明白常生在在帮自己演戏，便不好意思地晃了晃他的胳膊，这动作更让面前的两个男人误以为她真的是个娇羞小女子，都不禁笑了起来，眼睛更是往祺薇身上多瞄了好几下。翁大帅也笑了笑说：“这么害羞可不行，等会让这两个哥哥陪你跳个舞放松放松，哈哈哈……来，几位里边请。”陆子亭带着他们进了大厅，里面不能说是人山人海，也可以说是人头攒动，放眼一看，全是上流社会的达官显贵，军界、政界、商界和租界的要人一应俱全。常生虽然不认识几个人，但从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也看得出，有来头的人非常多，商会的董事们在这个场合里已是小巫见大巫。陆子亭忙着替常生和女儿引见，当然，他并不盲目，有些人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套近乎，他还未必肯多说几句话。常生看得明白，陆子亭介绍给自己认识的人不是与商会的未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是这些人有和自己或祺薇年貌相当的子女。陆子亭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搭建未来，而不是简单的寒暄和凑热闹。因为陆子亭，也因为商会的董事们也都来了，常生最近在南京商会里小有斩获的成绩便也被多多少少地流传出去一些，所以在介绍的时候，听说过他的人便都不吝啬地大大加以赞赏。常生只当这些人是给陆子亭面子，自己一直保持谦虚谨慎的态度，既不领功也不多言，始终跟在陆子亭身边，该说话的时候说两句得体的，不该说话的时候便安静地听他们说。只是，在跟着陆子亭兜了两圈之后，他发现大厅里还有几张熟面孔，都是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一个是他的舅舅容老爷，一个是舅舅的亲家胡一夫，还有他的女儿也就是容大少奶奶胡云灵，甚至还有二少爷孔修仁，而他身边跟着一个似曾相识自己却从未见过的男人，从那与二少奶奶有几分相似的相貌上看，他应该就是二少奶奶的弟弟汤少青。一直跟在陆子亭身边的常生倒是一时没什么机会跟这些熟面孔的人近距离接触，直到寿宴开始后，陆子亭才把祺薇交给常生并交待他要和她跳第一舞，然后自己找几个老朋友谈正事去了。舞会是寿宴上的重要桥段，政要与富商和贵族联姻是大家的共同目标，舞会是寻找和揣摩谁是合适对象的最佳机会，所以宴会一开始便是舞会。第一支舞通常是相互观察阶段，所以舞伴多是家人、亲信，到了第二支舞才会重新挑选舞伴，各自去寻觅自己中意的才子佳人。常生与祺薇刚跳完第一支舞，翁大帅的儿子翁启良便抢先一步向祺薇发出了邀请：“陆小姐，可否赏脸让我与你跳下一支舞？”祺薇矜持地看了看常生，常生笑了笑，大方地作了个“去吧”的动作，于是祺薇才含蓄地笑了一下，把手伸给了翁启良。常生自然是不可能去寻找什么美人共舞，尽管陆子亭已经给他介绍了好几个政要家的千金小姐，所以第二支舞曲响起之后，他退到一边，刚要在人群中寻找孔修仁的身影，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翁大帅的副官李南兴。他很诧异，虽然是刚见过一面，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主动接近自己。“李副官？”常生打了个招呼，却也掩饰不住一脸的吃惊。李南兴浅浅地笑了笑，然后向舞池里扬了扬下巴，问：“启良第二支舞就邀请了陆小姐，你应该明白他的意思吧？”常生又一愣。军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李南兴又看了看他，一双眼睛闪烁着令人发悚的光芒。“陆小姐是怎么想的？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知道吧？”常生被他问的一时无法回答。一来他气势逼人，二来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他是希望祺薇看上翁启良呢还是希望她看不上呢？李南兴见常生一直默不作声，便俯身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一句：“看好你妹妹，让她离启良远一点！”说完，转身消失在人群中。常生这回是彻底愣住了。原来……他是过来发警告的！只是……常生还猜不出这警告是出于翁启良是翁大帅儿子这个显赫的身份还是出于李南兴个人的心意，如果是前者，大不了让祺薇另觅英才，如果是后者，不得了……李南兴恐怕也好男风，他想独占翁启良，那可是太不现实了吧！就算翁启良自己愿意，翁大帅岂能坐视不管？“想什么呢？”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句话把常生吓了一跳，旋即他又笑了一下，并转过头去，因为说话的人正是他刚刚要寻找的二少爷孔修仁。二少爷显然是注意到了刚才李南兴的举动，所以直截了当地问他：“李南兴跟你说什么了？你发了半天愣？”常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也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总之他是在警告我别让陆小姐接近翁公子。”二少爷一听，突然放松地一笑，然后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我还以为他看上你了呢。”常生被他搞的更无奈，斜着眼睛瞪了他一下，岔开了话题：“你怎么也来了？以前没听你提过认识翁大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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